2008年3月19日

寫於西藏血腥鎮壓後,台灣總統大選前



三月十日,流亡藏人紀念“三‧一十”和平抗暴四十九周年。

三月十一,全球藏人上街抗議紀念西藏起義四十九週年。

三月十二,境內藏人紀念西藏抗暴日,中共武警展開鎮壓。

三月十五,中共鎮壓行動傳出死傷,境內藏人示威行動演變成暴動,拉薩戒嚴,武裝車進駐,所有外國記者旅客遭驅離出境,影像、採訪記錄被扣押,通訊被監控,網路流傳的鎮壓影片在中國境內被網路警察刪除,任何與此一事件相關的資訊不得流入或流出中國。

西藏,被孤立在中國大陸西邊的高原上,成了一座人工島嶼;外界關注她的唯一管道,剩下中國中央電視台企圖將示威藏人塑造成暴民的影像,還有中共官方了無新意的一貫立場。

我在台灣,一座天然的島嶼。我在想,為什麼我對西藏,比即將來臨的總統大選,還要來的更憂心忡忡?

答案......也許在好多年前的六四天安門事件裡。我當然可以翻開陳舊的資料,說著,在西元幾年幾年的六月四日,發生了什麼什麼事,死了多少多少人;但我 不打算這麼做,因為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天晚上,七歲的我看到電視上,有人爬上坦克車,那怪獸卻旁若無人,橫衝直撞前進了;有東西在它輪子底下掙扎;昏黃燈 光下,那樣的畫面連同阿姨家的客廳擺設、電視裡吵雜的喊叫聲、周遭大人們的談話聲一同烙印進記憶深處的角落,超越文獻與年代,就彷彿在每一個昨天所發生的 事那樣深刻。那年,我還不懂什麼叫做鎮壓,我也不懂什麼叫做民主、集會、自由,我只知道開坦克的中國人,不應該這樣對待手無寸鐵以肉體抵擋它前進的中國 人。

然後時間來到高中三年級的寒假;深深為文學著迷的我因緣際會之下參加了一個台灣文學營。一開始只是好奇而已,只因為學校的課本從來沒提過有台 灣文學,自然也無從得知,原來,台灣也有自己的文學;有個人叫賴和,他一天到晚寫著農民的故事;雖然他是醫生,去世的時候卻連買口自己的棺材都辦不到。很 多很迷人的故事在那短短幾天的時間裡傳頌著,然而最撼動我的一堂課,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站在我們面前娓娓道來,當他二十多歲時接觸共產主義、社會主義, 因此入獄、被壓迫的點點滴滴。那時我還不認識陳映真老師,,甚至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是做了錯事才會被抓去關,有時候做了對的事情,也會被抓去關;更不知 道什麼是左派,什麼是右派,什麼又是共產、社會主義,而這又和從小被教導的萬惡共產黨有什麼關聯或不同。但我隱約感覺不對勁。經過大學幾年的探索我才約略 明白,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就在你我的身邊我們卻未曾發覺。

歷史與記憶,應該是一座面積廣邈的大湖,舀一杯起來,每個人看到的都 不一樣;而不是一個設計好的小小水缸,在固定時刻產生固定大小的氣泡。我們心中的正義是什麼?最根本的信仰是什麼?該由別人來告訴你,還是自己去尋找答 案?2000年,我們第一次民選總統;2004年,戲劇性的兩顆子彈,台灣奇蹟似地挺了過來。這八年,唯一不變的是,我們手上仍有自己的一票。這八年,中 國對外開放,經濟快速起飛,全世界在談的都是如何在這一片未開發的處女地獲取最大的利益;隨著經濟更高度的開發,中國已然是個進步、文明國家的想像也就越 熾烈而真實;全世界都認為,為了2008北京奧運,為了已經步上軌道的經濟建設,至少中國會成為一個「節制」的國家。然而2008年三月十六日西藏示威, 中國仍然採取血腥鎮暴的手段,倏地將我拉回十多年前的六月四日;我看到中國的武器更精良,武裝車更先進,但,人民更難以抵抗了。

台灣當然 不是另一個西藏。台灣,是我想像的到,以華語為主要文化的社會中,唯一一個高度自由民主,經濟又高度發展的地方;因為獨一無二,無法類比,我們必須去開創 屬於自己的路。然而,當一個政府經過了十多年,仍以相同的殘暴手段對付人民,進行思想控管、資訊箝制,更不願接受國際社會檢視其血淋淋的作為,而以粗糙的 手法掩蓋,並一廂情願將責任推給另一方時,這要如何說服我,與她簽署任何的和平協議有實質上的意義?當一個政府以這樣的方式教育人民,要如何說服我,她的 人民可親、有素養,並且不會以自以為是的眼光歧視其他民族與文化?少數民族的問題,台灣不是沒有,但最大的差異在於,我們的人民具有改變政府的力量。

第一次政黨輪替過後,台灣弊病叢生,這當然要解決,問題是以什麼方式,還有解決以後會走到哪裡。國民黨百年的歷史,其官僚體制教育出一批機會主意者,習慣站 在「多數」那邊,而不是「對的」那邊。他們很有能力,可以把事情處理的很好,但是,遇到必須要扛下大責任的時候呢?遇到必須承認自己敗選,同時扮演好在野 黨的角色,盡責監督的時候呢?我看到的是所有事情為反對而反對,我看到的是被尊為榮譽黨主席的連戰,到對岸去被樣板劇似的小朋友稱呼連爺爺而笑的合不攏 嘴,同時間全黨高呼主席萬歲萬萬歲,連到對岸去都得到如此的禮遇和尊崇。這是在追求自己的權力,還是人民福祉?矛盾的是,蔣氏父子領台數十年的功業,「萬 惡共匪」這樣的概念在現在的國民黨人身上消失殆盡,反而極其強烈的出現在反蔣反的最厲害的民進黨人身上。當然,過去民進黨也做了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但 我認為這是歷史的共業;過去八年朝不朝,野不野,更是政治空轉的主因。服膺經驗主義的我實在很難說服自己,過去總是在作「好作的事」的人,有天會為了選擇 作「對的事」而一肩扛下所有責任與重擔。也許有人擁有我所敬佩的勇氣,選擇相信他;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讓台灣有轉變的機會;但無論如何,台灣未來的領 導人,都必須有一基本價值:因為生於民主,而守護這個台灣所擁有的最大資產。而我只希望,當三月二十二日那天,我們拿著選票蓋下印章;當我們參加每一次集 會、遊行、演講、示威、抗議的時候,能清楚記得,這不是與生俱來的權力,因此能更加小心、謹慎地運用它。

而我也會在每一次的夜裡祈禱:

願西藏人民能和平幸福,度過此一劫難

願台灣未來的領導人,願台灣人民,能有堅定的力量、智慧與勇氣,守護台灣

天佑台灣,永遠平安

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