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嚴法師圓寂後,到法鼓山走一趟,成為一直懸在我心中的一個小小願望。
我何其遺憾,在法師尚健在的時候,沒機會親睹聲容;何其遺憾,在這些年來,才慢慢了解法師智慧的樣貌。
當然其實我也如台灣大部分的人一樣,在法鼓山草創之初沒幫上任何一丁點忙,也總是找到藉口,讓自己的冷漠找到出口。我也跟大部分的台灣人一樣,每年上著香,燒著金紙,念著佛,手拿十字架,每晚對著自己祈禱,吟唱祖靈的智慧,但卻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上帝阿拉佛祖關聖帝君玉皇大帝一貫道上千位神祇或是崇尚自然,奉祂為我的母親。我不知道該信什麼,因為每個宗教都給我一個不能相信的理由:基督天主太絕對;佛教的輪迴我不能接受;一貫道幾乎快變邪教;回教不能吃豬肉(XD);而原住民信仰,雖然打心底景仰著,但我卻也清楚明白,身體裡面流著不是那樣的血液。
但是,我們到底應該相信什麼?
這些年來,經過大大小小許多不同的挫敗、事件的磨練;這些經歷也許對旁人來說不值一哂,但當我每一次費盡全身力量掙扎、吶喊,總算衝出某座無形的牆,而又緩慢,慎重,戒懼,沉痛地踩下一步,往前一步的時候,總覺得有無以摹狀的行動在形塑著我內在心靈的色彩,外在的容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喜歡這樣的結果,但我明白,透過不間斷的自我反省,以及追尋某個我不知從哪而來的足跡,誰的足跡,前往哪裡的足跡,慢慢地,心裡忽然漸漸浮現一種完美的原型,屬於我個人的完美的原型。
於是我開始對宗教領袖充滿好奇。雖然書架上缺少的永遠還是那一本不管由誰寫的宗教書籍,但透過不停觀察各界宗教人物的言行,透過幾乎走過全台各個具規模的宗教場域:花蓮慈濟、中台禪寺、一貫道總壇、各地負盛名的教會、廟宇,總覺得,缺了一點什麼。我看著莊嚴的寺宇,或是金碧輝煌的道場,或是透著因古老而顯的神聖的塑像、器物,它們訴說的似乎都是自己的故事,而不是生活在這個空間的人們,透過它們,想要告訴我們的故事;所以在那樣的環境裡,我無從得知慈濟高聳灰樸樸的樑柱究竟跟他們的想法有什麼關聯,對佛光山、中台禪寺極盡奢華的呈現,更是完全不能理解。龍山寺裡黑沉沉的觀音坐像,間斷誦禱的佛經,則是透著一層薄霧訴說,這是嚴肅而慎重的事情,只是我沒能完全了解莊嚴何在。
最後,聖嚴法師成為我少數還願意衷心景仰的宗教領袖。
然而當我試圖尋找一個逝去的形象,應該要透過什麼樣的物品,什麼樣的方式,或是什麼樣的作為,來讓他曾經在心中引起的漣漪更為鮮明?
站在法鼓山的道場,我望著傍晚煙雨朦朧的天空,山下聚落在波浪狀的細雨當中更顯寂寥;腳邊是一潭,在偏殿大門前鑿出的方正水池,清澈池水被雨滴打出一個又一個不停擴散的圓;背後,木質打造的佛殿盡頭,一尊菩薩盤坐,祂背後是大片落地窗,水流在窗外形成瀑布;菩薩用一貫內省的眼光,望著殿外,我正望著的水池與聚落。我迴身,看見殿上匾額寫著四個斗大書法:「大悲心起」。心中忽然一震,眼淚就這麼留了下來。
是啊,如同聖嚴法師圓寂前夕最後的開示「寂滅為樂」。原本可以器官移植延續生命,卻放棄這種方法;他用生命說一個故事,告訴我們這一群本來應該要很快樂,卻怎麼也快樂不起來的人們,一些我們其實很清楚的道理,而這其實深深刻刻的,一點一滴刻畫在法師一手建立起的法鼓山上,縱然沒跟著山上其他許許多多的參訪團體,聆聽導覽員對法鼓山上一草一木的解釋與意義,但我仍然很清楚地了解法師開山的初衷、佛殿設計的想法,以及種種無法言明的智慧;而這,其實就是「佛」。
法鼓山開山之初,聖嚴法師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山,我們要做的,就是開山,把心裡的山,開成寶山。」
而我也願意相信。
未來。我的文字還有地方。
10 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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